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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花秋月何时了
发表于:2012-07-31阅读:162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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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国维在《人间词话》中说:“词至李后主而眼界始大,感慨遂深,遂变伶工之词而为士大夫之词。” 不爱江山爱美人的君主多的是,而李煜却独独钟情于词,词作便是他的后宫佳丽。古往今来,词的意象众多,而这位千古词帝对“春”与“流水”意象亲睐有加,一如他的大周后,小周后。 有词以来,春就为词客所喜,春被赋予了众多意蕴,从初春到仲春至暮春,多样化的形态构成了春独具的美,有希望,有伤感,亦有闲适……后主词中的春不仅是他政治的曲折历程亦是情感的印记。 一、“一棹春风一叶舟” 李煜为南唐中主李景第六子,自幼便生活在良好的文学环境里。父亲李景多才多艺,有词传于世,两个兄弟也颇有文学修养。李煜本聪颖敏慧,嗜书成性,在这样的优越环境的熏陶下更是善属文,兼通书画,妙于音律。 江南胜景如画,繁荣富庶的水乡,历来是为文人墨客向往是士人心中的世外桃源,也难怪宋高宗愿意偏安江南。就是这么一个诗情画意的地方,李煜来了,于是江南佳丽之地,风声文物,与其才情互相映带。沉醉于如斯美景,李煜早已进入自己的天堂,无心于政治,一曲《渔父》词写尽了自己的闲情。 一棹春风一叶舟,一纶茧缕一轻钩。花满渚,酒盈瓯,万顷波中得自由。 在春风中摇起一叶小舟,春江垂钓。远处的小岛上开满了春花,身边则是满满的一坛美酒。四个一字连冠下来,一气呵成。不仅不觉重复,反而平添了悠然轻快的气氛,可见李煜对这种生活的满足:在这样的万顷波中垂钓,真可称得上自由二字。万顷波与一叶舟,一大一小对比鲜明,隐逸之情明显可见。 对于李煜而言人生若是如此,实在是没有什更美好的了,就如他在《渔父》其一中所说:一壶酒,一竿纶,快活如侬有几人?可是历史的玩笑是不幸的,奈何生在帝王家! 二、“桃李依依春暗度” 元宗保大十七年,太子弘冀鸩杀叔父景遂,九月太子亦死,李煜被立为太子,建隆二年在金陵即帝位。李煜从父辈手中接过风雨飘摇的南唐,才情胜父十倍,治国比父亲更加无能的后主,本就无心于政治,面对这个摇摇欲坠的国家早已无力从心,于是便一头栽进文学艺术的殿堂,把自己的理想和对家国的忧虑融进词中。 后主早期的宫廷生活主要还是“其乐融融”,很少看到对家国的忧虑,多描写歌舞生活和宫娥的情思。《玉楼春》一词就是后主享乐生活的典型: 晚妆初了明肌雪,春殿嫔娥鱼贯列。凤箫吹断水云闲,重按霓裳歌遍彻。 临风谁更飘香屑,醉拍阑干情味切。归时休放烛花红,待踏马蹄清夜月。 嫔娥们晚妆登场,明艳照人,鱼贯而入。精美的乐器不断弹奏出优美的《霓裳羽衣舞》曲调……好一个奢华的场面,情醉深处,后主依着曲调倚栏而拍,而后又马踏月色而行,又是文人的雅致。华丽却又清新,好一个抒情又韵味十足的境地。后主天生就不是一个政治家,而是一个才情横溢、多愁善感的词人,又有大小周后这两位深谙音律的佳丽,无怪他沉沦于歌舞美人中。 家国朝不保夕,这位兼职的帝王还是淡出了浓浓的愁思,在《蝶恋花》中他写出了自己无所事事的愁绪。 遥夜亭皋闲信步,乍过清明,渐觉伤春暮。数点雨声风约住,朦胧澹月云来去。 桃李依依春暗度,谁在秋千,笑里轻轻语。一片芳心千万绪,人间没个安排处。 一个恰当的地点、恰当的时间、恰当的场面,恰当的反映出后主心中的烦闷无奈。借少妇伤春书写自己敏感的伤春之情,桃李犹存,春意不在,依恋不舍的流逝,秋千笑笑语,而自己却黯然神伤,强烈对比的反差,构成了李煜心中的无奈和幽怨:自己这种伤春易逝而春却依旧流逝的情怀,该如何安置排遣? 这种反差如同雪球一样越积越大堆积在后主心中,千愁万绪无可排遣,终发出了“人间没个安排处”的慨叹。可家国已桃李依依春暗度,犹似一江春水向东流。 三、林花谢了春红、太匆匆 开宝七年,宋南下攻打金陵,开宝八年,金军攻破金陵,后主肉袒出降,被俘到汴京。在被围的一年里,后主感到了南唐岌岌可危、家国将破的气息,所作词中满是感伤与哀怨,《临江仙》一词可见一斑: 樱桃落尽春归去,蝶翻轻粉双飞。子规啼月小楼西,玉钩罗幕,惆怅暮烟垂。 别巷寂寥人散后,望残烟草低迷。炉香闲袅凤凰儿。空持罗带,回首恨依依。 眼见围城危急,却无力抵御惟有缅怀往事。可是触目伤情,愁绪偏又侵袭,幕烟低垂,空惆怅,国势朝不保夕而自伤,后主词中的亡国哀怨,如此深切感人。 城破的结局早已被上天安排,再也不能看到“春殿嫔娥鱼贯列”,也不能回到那朝思暮想的“四十年来家国,三千里地山河”,也看不到那“南国正芳春”的景色,而今只能是“春意阑珊,罗衾不耐五更寒”,大唱“流水落花春去也”,寄情于天上人间。这时什么感伤、什么哀怨、什么愁绪都已不在,而是一种撕心裂肺的绝望。 林花谢了春红,太匆匆,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。 胭脂泪,相留醉,几时重?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! 这首《乌夜啼》,亦作《相见欢》。一个“太”字,千钧重,感慨无限,尽管依恋,却无计留春住。春红终被冷雨湿落,如同情人流下的红色泪水,离别的眼泪,总是令人心醉心碎,不由得让人想起昔日“罗袖裛残殷色可,杯深旋被香醪蚟涴。绣床斜凭娇无那,烂嚼红茸,笑向檀郎唾”的光景,而如今佳人不在,好景已逝,人生之恨莫过于此,一如那一句“人生长恨水长东”。 春花秋月何时了?如今的江南又是“车如流水马如龙,花月正春风”,可是这位千古词帝早已不在。如果历史可以重来,真希望李煜不再生在帝王家,而是过着“一壶酒,一竿纶,一棹春风一叶舟”的生活,悠游红尘,笑问世上如侬有几人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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